第173章 墜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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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這樣。
八歲的工藤新一小大人似的坐在椅子上，皺著眉頭觀察著四周。
這是一間臥室，厚重的窗簾基本擋住了窗外的天光，整間臥室昏暗安靜，正是適合睡覺的好氛圍。
――但他也不應該一睡覺就來這裏吧！
這已經是這個周的第二次了！
明明前一刻的記憶還是躺在床上抱著福爾摩斯的探案集睡著，後一刻再醒來，就發現自己意識清晰的處在了夢裏。
……更不要說這兩次的夢都是同一個場景。
小小的工藤新一嘆了口氣，審視偵查的目光再次落到這個房間裏那張雙人床上。
這裏睡著一個人，還是一個他熟悉的人。
――那個老媽朋友的女兒，叫“月城理世”的女孩。
他與她認識時間並不長，這個夏天老媽帶他來美國找朋友，這才拜訪了月城一家，他也才認識了月城理世。
好吧，他承認，月城理世是個有點過分漂亮的人了，比帝丹小學二年b班裏的女孩子都要漂亮――而且還不會抱著洋娃娃給她們換衣服――總而言之，他對這個女孩挺有好感，這個夏天兩家還經常一起出門野餐或者爬山。
但……也不至於做夢都夢到她吧！
小小的男孩連暧昧都還不懂，只覺得心中五味雜陳。
而也就是這時，偌大的房間裏，一個夢囈般的聲音微弱響起。
“媽媽……？”
工藤新一：！
醒了！竟然醒了！
上次做夢的時候她可是睡了整整一個夢！
工藤新一驚訝又好奇，天生偵探的探究欲讓他對奇怪的、神秘的事情抱有自然的熱情。
他好奇的朝著雙人床看過去。
此刻窗簾縫外曦光微亮，太陽尚未升起，窗戶上模糊的霧氣顯得清晨還冷些。
鵝黃色的被子下，蜷成一團的女孩將毛茸茸的腦袋從被子裏鉆出來，她睡眼迷蒙的望了一圈空曠的房間，眼神明明看向了工藤新一的方向，但又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女孩沒有任何特殊反應，只垂下眸，打了個呵欠。
工藤新一眨了眨眼，明白過來了。
雖然是自己的夢，但是月城理世竟然看不見他。
他懊惱的敲了敲腦袋，自己腦袋裏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麽，才會做這種奇怪的夢啊？
與此同時，床上的女孩下了床。
她穿著一件很可愛的小黃鴨睡裙，露出纖細、奶白的腳踝。女孩趿拉著拖鞋朝著窗戶走去，看來是要拉窗簾。
而工藤新一就坐在窗前書桌的椅子上。
他看著女孩朝他走來，在窗簾縫隙的光亮下，少女額前散落著黑色發絲，半掩著那睡的粉撲撲的白嫩臉頰和尚且有些倦意的黑色眸子。
竟、竟然有點可愛。
工藤新一撓撓腦袋，看著女孩唰的一下拉開窗簾。臥室一下子亮堂了不少，光灑進來，將女孩的面容徹底照亮。
幼小的女孩安靜的看著窗外，天色亮起，睡意退去，她看著窗外眨了眨眼睛，然後垂下眼瞼。
在偌大的落地窗前，工藤新一竟然覺得女孩顯得有些孤單。
餵餵――這到底是什麽奇怪的夢啊？明明白天的時候月城還給自己分享她媽媽烤的檸檬小蛋糕來著！笑的可燦爛了！
男孩懊惱的感覺更明顯了，他抓亂頭發，頗為不解的繼續看著女孩――他也只能這麽幹了，畢竟這是夢裏，他夢見的月城理世也看不見他。
於是，工藤新一就這樣看著女孩離開臥室，她踩著凳子在盥洗室洗漱，坐在餐桌上吃著似乎是早就準備好的早餐――一個涼了的煎蛋、一片面包以及一杯牛奶。
飯後，女孩又踩著凳子把杯盤洗幹凈，一切都非常熟練，就像女孩每一天都在重覆著同樣的事情。
真奇怪。
工藤新一再次嘀咕。
他怎麽會夢到這樣的月城理世？
再之後就更無趣了――女孩開始坐在椅子上看書，一看就是一天，中午的午飯是訂餐送上門的三明治，下午還是看書，看得坐在床邊上的工藤新一都在夢裏困了。
竟然還能在夢裏睡著？
那不會要做夢中夢吧？
工藤新一意識不清醒的想著，他躺在原本是月城理世睡覺的那張雙人床上，望著天花板，困意逐漸襲來，視線逐漸模糊。
直到――
“工藤君？”
“工藤君――”
“再不醒來，福爾摩斯可就要被莫裏亞蒂教授推下――”
“啊！”
猛然驚醒！
男孩驚魂未定，坐在床上瞪大了眼睛：“福爾摩斯，福爾摩斯――”
身邊立刻傳來了哧哧的笑聲，工藤新一的意識在女孩銀鈴般的笑聲中漸漸歸攏，他看清了眼前，正是他在美國的住宅臥室。
窗簾早就被拉開，刺眼燦爛的陽光灑進來，和夢裏那朦朧清冷的早晨截然不同。
他慢慢轉過頭，看到了女孩滿含笑意的眸子。
那雙黑亮的眼睛笑得彎了起來，像月牙。
也和夢裏那雙冷淡孤單的眼神不同。
莫名的，男孩心裏仿佛一塊大石頭忽然落地，他重重的松了一口氣，嘴角不自覺的揚起。
什麽嘛，這才該是月城才對。
小小的女孩坐在椅子上彎眸看著他，兩只手撐在身體兩側，懸空的小腿和腳丫在空氣中來回晃蕩。
“有希子姐姐讓我來喊你起床。”
“明明說好了今天要去野餐啊，工藤君竟然睡懶覺。”
“有希子姐姐和優作叔叔已經去我家找爸爸媽媽啦，說是要烤一些蛋餅什麽的。”
工藤新一嘴裏正嚼著煎蛋吐司，他沒說話，眼神落在少女晃蕩的腳踝上。
纖細、奶白。
和夢裏的一模一樣。
一恍惚的，他又想起夢裏昏暗的臥室，以及少女餐桌上冰涼的煎蛋。
……所以到底為什麽會做那樣的夢？
“變/態哦。”一個聲音忽然響起，“工藤君不可以總盯著女孩子的腳踝看。”
剛灌進一口牛奶的工藤新一：“噗――”
“餵餵！什麽啊！我才沒有――”
“是嗎？那是我看錯嘍？”
“……”
百口莫辯。
這家夥――工藤新一咬了咬牙。
女孩挑著眉笑吟吟的看著他，然後撲哧笑出聲，又嬌又清脆的聲音道：“好啦好啦，抱歉。只是看到工藤君害羞就總覺得很可愛。我知道的，工藤君其實是在看這道疤吧？”
她說著就大剌剌的擡起腳，工藤新一看過去，腳踝處真的有一道疤痕，三四厘米長，對於一個孩子而言算是很嚴重了。
“這是前年和爸爸媽媽爬山的時候摔倒了，被石頭劃傷留下的。”
女孩輕描淡寫的說著經歷，把腳腕轉了又轉，又忽然笑道：“托它的福，爸爸和媽媽請了一個周的假期在家陪我。”
“誒？”工藤新一這次倒是有些驚訝，“竟然都請了一個周嗎？”
“對哦。”
“厲害……”工藤新一喃喃。
他知道月城鎮叔叔和月城千璃夫人都是大忙人，前者是證券公司高管，後者是風靡全球的演員，這樣的兩個人能夠同時抽出一周時間陪女兒，可以算得上是很難得了。
可真寵她啊。
哦對，這裏其實好像這兩位原來的名字並不是這個，但為什麽改名他不清楚，老媽也沒告訴他――反正總而言之，現在大家熟知的、平常用到的都是月城鎮與月城千璃。
莫名的，夢魘般的，工藤新一再次想到了那場奇怪的夢。
那時候的月城夫婦呢？
還是說，那就是月城夫婦出門工作後，月城理世平常在家時的樣子？
不不不――
他很快否定了這個可能性。
他又不是沒去過月城家。就在他們宅邸隔壁，裝潢是奶白色的簡潔西歐風，精巧的裝飾與設計、三人居住留下的生活氣息……都是和夢中那即便鵝黃卻顯得有些破舊的房間完全不同。
就像月城理世一樣，面前這個總是笑吟吟的調侃他的女孩，和夢中安靜沈默的人也不相同。
所以說，果然是和實際完全不相符的夢吧？
小小的工藤新一打了個呵欠，決定將這種沒有科學依據的事情拋之腦後。
“走吧。”他擦擦嘴，跳下餐桌，非常習慣的握住了月城理世的手，朝門口走去，“去找老爸老媽。”
身後的月城理世眨眨眼睛，然後又彎起來。
野餐地點有點遠，在三十公裏外的一座郊外公園。不過值得期待的是，那裏有一個小瀑布。
兩家兩輛車，前後一同駛向目的地。工藤新一坐在車後座，工藤有希子坐在副駕，開車的是工藤優作。
他又打了個呵欠。
有希子有些好奇地轉過頭：“小新，你今天好像很困的樣子啊。”
工藤優作也接話道：“昨晚沒睡好嗎？”
“啊……就是做了一個有點奇怪的夢。”男孩撓撓腦袋，頓了頓，猶豫著道，“老媽，月城叔叔和夫人那麽忙，平常都是請的阿姨在家照顧月城嗎？”
“嗯嗯～是一位叫朱莉的夫人，據說做菜一級棒！可惜這次千璃和月城君都騰出了時間招待我們，就給她放了假，不然我還真想嘗嘗朱莉的手藝啊。”
感慨的女人下一秒就變了臉，又道：“不過怎麽忽然這樣問？”
這――這怎麽解釋？
“沒、沒什……是忽然有些好奇！嗯！”
工藤有希子：“……”瞇眼。
工藤優作：“……”輕笑。
“親愛的，咱們的兒子完全不會說謊啊。”
“目前來看，還算是好事吧？”
“那小新，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小理世？”
工藤新一：“！”
“餵餵――老媽！”他一下子漲紅了臉，慌張嚷著，“你在說什麽啦！老爸！你也管管老媽啊！”
工藤優作只笑不語。
轎車一路飛馳，朝著目的地的郊外公園駛去。
“雞肉三明治？”
“這裏。”
“橙汁，橙汁要拿出來。”
“我找找……啊，這裏。”
工藤新一從框中翻出鮮榨的橙汁，將玻璃瓶遞給月城理世。她接過來，漂亮的擺在餐布中間，然後被工藤優作伸手揉了揉腦袋。
“理世擺的真漂亮。”
月城理世乖巧的笑起來。
旁邊的工藤新一側目看著她，嘀咕了一句。
【這家夥有不笑的時候嗎？】
“什麽？”月城理世忽然湊過來，“工藤君好像提到我了哦？”
“！”
少女漂亮的黑曜石眸子湊近了他，像一面黑亮的鏡子，倒映著他略顯慌張的模樣。她歪頭，眨眨眼，蒲扇般的睫毛忽閃。
月城理世今天穿著有希子之前送給她的裙子，那是有希子找人定制的款式，精致漂亮，裙擺上綴著小珍珠，銀白色的勾線讓它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一刻，工藤新一驀地覺得，她就像個對世界充滿好奇心、充滿活力的小公主。
“工藤君？”
她再次開口。
隨之靠近而來的還有淡淡的香味，女孩子都這樣香嗎？
“月、月……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磕磕絆絆，然後佯裝著轉過頭，“沒、沒什麽。那個，啊！你要吃蛋餅嗎？”
他目光躲閃著月城理世，匆忙從筐子裏翻出蛋餅，單手遞給了月城理世，神情還裝模作樣的轉來轉去，看山看水看風景。
月城理世：“……”
空氣安靜了一瞬，他們旁邊就是拍打著入水的瀑布，然後是飛鳥鳴叫、樹葉飄落。
半晌，月城理世“撲哧”笑出聲，不是調侃的笑，而是很溫柔的、帶著包容與喜悅的笑聲。
“好好。”她接過蛋餅，“謝謝工藤君。”
而也就是這時――
哢嚓。
快門聲音落下。
男孩和女孩都是一楞，齊頭看向聲源處。
兩個女人正笑嘻嘻的看著他們，這對從高中起就是朋友、畢業後又同在一個圈子的姐妹湊在一起，一個朝他們揮手，一個朝他們揚著手裏的相機。
“聽話哦理世――”
“小新――要照顧好小理世哦――”
他們的身後站著眼帶笑意的月城鎮，他朝著月城理世聳聳肩，表示無奈，只能寵著自己的妻子啦。
而工藤優作也笑出了聲。
“理世，”他溫儒的說，“有沒有興趣回日本念書？”
“回日本？”
“念書？”
兩個小孩又齊齊回頭看向工藤優作，瞪圓了眼睛。
工藤優作摸著兩個孩子的頭：“嗯。日本的春天也很好看，你可以住在我們家，和新一一起上帝丹小學。”
“爸爸……”
工藤新一驚訝的看著工藤優作，呆楞的眨眨眼，又把視線挪到了月城理世身上。
女孩難得的也露出驚訝的表情，微微張著嘴，對這突如其來的邀約有些難以置信。
“不著急。可以回去想一想，也和爸爸媽媽商量一下。”工藤優作從容的拿起兩杯橙汁遞給了兩個孩子，“我和有希子都很喜歡理世，新一也是，對吧？”
男人溫柔的目光和女孩好奇的眼神同時投向工藤新一。
“！”
臉頰上才剛剛消下去的餘溫在此刻好像又爬了上來。
“餵餵，老爸……”他一頓，對上月城理世的目光，那些“你在說什麽啊”“幹嘛忽然這樣講”的話都被噎住了，取而代之的是――
“啊……”他拉長聲音，然後側過腦袋，摸著自己的後頸道，“歡、歡迎。”
如果你來參與進我的生活的話……就，歡迎吧。
微風拂過男孩面龐，碎發掃著耳側，稍微有些癢。
他偷偷朝著月城理世的方向瞄了一眼，發現女孩此刻竟然沒有向往常一樣或調侃、或壞心眼的笑著，而是臉頰泛著淡淡的淺粉，表情有些驚訝。
風同樣吹撩起女孩的黑色長發，他看見她稍稍垂頭，伸手將飛揚的發絲挽到耳後，然後再擡頭時，是一個很明媚的笑容。
“謝謝，工藤君。”
他聽見女孩這樣說。
“聽說有新轉學生誒！”
“誒！？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背影……聽說是從美國來的，不過是黑頭發呢。” “外國人不都是金色的頭發嗎？”
“可能不是外國人？”
……
嘰嘰喳喳的小孩子們湊成一團，對即將到來的新人物相當好奇。
聲稱有第一手消息的鈴木園子站在人群中間說著她從老師辦公室觀察來的細節，毛利蘭在旁邊相當認真的聽著，直到老師來了，這些小孩子們才轟然散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不過老師只是來拿水杯，等他走後，教室再次熱鬧起來，小小的毛利蘭和鈴木園子湊在了工藤新一桌前。
“新一，你一點都不好奇轉學生嗎？”毛利蘭眨著眼睛。
“騙人！他一定是在心裏偷偷好奇！”鈴木園子叉腰。
然而工藤新一只是懶散的趴在桌子上：“這有什麽好奇的。”
鈴木園子哼哼道：“這家夥有開始耍酷了。”
毛利蘭“唔”一聲：“不過新一，你看起來好像很困啊？”
工藤新一點點頭。
他確實沒睡好。
原因無他，就是昨晚他在和住進家裏的月城互道晚安後，轉身回房，然後第三次在夢裏夢見了月城理世。
還是那個房間，還是一個人吃飯、看書的女孩。
她不像月城理世一樣總笑著，她幾乎不笑，黑色的眸子像晚上的夜幕，連星星都沒有，沈寂而孤單。
然而就是這樣熟悉的夢、熟悉的房子、熟悉又陌生的女孩――
在這場夢裏，被一場熊熊大火點燃。
他第一次在那雙黑色的眸子裏看見除了孤單與落寞之外的第三種神色。
也是他在現實裏，從未在月城理世臉上見過，甚至覺得與她毫無關系的神色。
但在那一刻，在那樣的夢裏，在瘦小的女孩眼眸被竄天的火光點燃的瞬間，這神色又與她多麽貼合，簡直就像真實發生過的一樣。
那是【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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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歲的工藤新一小大人似的坐在椅子上，皺著眉頭觀察著四周。
這是一間臥室，厚重的窗簾基本擋住了窗外的天光，整間臥室昏暗安靜，正是適合睡覺的好氛圍。
――但他也不應該一睡覺就來這裏吧！
這已經是這個周的第二次了！
明明前一刻的記憶還是躺在床上抱著福爾摩斯的探案集睡著，後一刻再醒來，就發現自己意識清晰的處在了夢裏。
……更不要說這兩次的夢都是同一個場景。
小小的工藤新一嘆了口氣，審視偵查的目光再次落到這個房間裏那張雙人床上。
這裏睡著一個人，還是一個他熟悉的人。
――那個老媽朋友的女兒，叫“月城理世”的女孩。
他與她認識時間並不長，這個夏天老媽帶他來美國找朋友，這才拜訪了月城一家，他也才認識了月城理世。
好吧，他承認，月城理世是個有點過分漂亮的人了，比帝丹小學二年b班裏的女孩子都要漂亮――而且還不會抱著洋娃娃給她們換衣服――總而言之，他對這個女孩挺有好感，這個夏天兩家還經常一起出門野餐或者爬山。
但……也不至於做夢都夢到她吧！
小小的男孩連暧昧都還不懂，只覺得心中五味雜陳。
而也就是這時，偌大的房間裏，一個夢囈般的聲音微弱響起。
“媽媽……？”
工藤新一：！
醒了！竟然醒了！
上次做夢的時候她可是睡了整整一個夢！
工藤新一驚訝又好奇，天生偵探的探究欲讓他對奇怪的、神秘的事情抱有自然的熱情。
他好奇的朝著雙人床看過去。
此刻窗簾縫外曦光微亮，太陽尚未升起，窗戶上模糊的霧氣顯得清晨還冷些。
鵝黃色的被子下，蜷成一團的女孩將毛茸茸的腦袋從被子裏鉆出來，她睡眼迷蒙的望了一圈空曠的房間，眼神明明看向了工藤新一的方向，但又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女孩沒有任何特殊反應，只垂下眸，打了個呵欠。
工藤新一眨了眨眼，明白過來了。
雖然是自己的夢，但是月城理世竟然看不見他。
他懊惱的敲了敲腦袋，自己腦袋裏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麽，才會做這種奇怪的夢啊？
與此同時，床上的女孩下了床。
她穿著一件很可愛的小黃鴨睡裙，露出纖細、奶白的腳踝。女孩趿拉著拖鞋朝著窗戶走去，看來是要拉窗簾。
而工藤新一就坐在窗前書桌的椅子上。
他看著女孩朝他走來，在窗簾縫隙的光亮下，少女額前散落著黑色發絲，半掩著那睡的粉撲撲的白嫩臉頰和尚且有些倦意的黑色眸子。
竟、竟然有點可愛。
工藤新一撓撓腦袋，看著女孩唰的一下拉開窗簾。臥室一下子亮堂了不少，光灑進來，將女孩的面容徹底照亮。
幼小的女孩安靜的看著窗外，天色亮起，睡意退去，她看著窗外眨了眨眼睛，然後垂下眼瞼。
在偌大的落地窗前，工藤新一竟然覺得女孩顯得有些孤單。
餵餵――這到底是什麽奇怪的夢啊？明明白天的時候月城還給自己分享她媽媽烤的檸檬小蛋糕來著！笑的可燦爛了！
男孩懊惱的感覺更明顯了，他抓亂頭發，頗為不解的繼續看著女孩――他也只能這麽幹了，畢竟這是夢裏，他夢見的月城理世也看不見他。
於是，工藤新一就這樣看著女孩離開臥室，她踩著凳子在盥洗室洗漱，坐在餐桌上吃著似乎是早就準備好的早餐――一個涼了的煎蛋、一片面包以及一杯牛奶。
飯後，女孩又踩著凳子把杯盤洗幹凈，一切都非常熟練，就像女孩每一天都在重覆著同樣的事情。
真奇怪。
工藤新一再次嘀咕。
他怎麽會夢到這樣的月城理世？
再之後就更無趣了――女孩開始坐在椅子上看書，一看就是一天，中午的午飯是訂餐送上門的三明治，下午還是看書，看得坐在床邊上的工藤新一都在夢裏困了。
竟然還能在夢裏睡著？
那不會要做夢中夢吧？
工藤新一意識不清醒的想著，他躺在原本是月城理世睡覺的那張雙人床上，望著天花板，困意逐漸襲來，視線逐漸模糊。
直到――
“工藤君？”
“工藤君――”
“再不醒來，福爾摩斯可就要被莫裏亞蒂教授推下――”
“啊！”
猛然驚醒！
男孩驚魂未定，坐在床上瞪大了眼睛：“福爾摩斯，福爾摩斯――”
身邊立刻傳來了哧哧的笑聲，工藤新一的意識在女孩銀鈴般的笑聲中漸漸歸攏，他看清了眼前，正是他在美國的住宅臥室。
窗簾早就被拉開，刺眼燦爛的陽光灑進來，和夢裏那朦朧清冷的早晨截然不同。
他慢慢轉過頭，看到了女孩滿含笑意的眸子。
那雙黑亮的眼睛笑得彎了起來，像月牙。
也和夢裏那雙冷淡孤單的眼神不同。
莫名的，男孩心裏仿佛一塊大石頭忽然落地，他重重的松了一口氣，嘴角不自覺的揚起。
什麽嘛，這才該是月城才對。
小小的女孩坐在椅子上彎眸看著他，兩只手撐在身體兩側，懸空的小腿和腳丫在空氣中來回晃蕩。
“有希子姐姐讓我來喊你起床。”
“明明說好了今天要去野餐啊，工藤君竟然睡懶覺。”
“有希子姐姐和優作叔叔已經去我家找爸爸媽媽啦，說是要烤一些蛋餅什麽的。”
工藤新一嘴裏正嚼著煎蛋吐司，他沒說話，眼神落在少女晃蕩的腳踝上。
纖細、奶白。
和夢裏的一模一樣。
一恍惚的，他又想起夢裏昏暗的臥室，以及少女餐桌上冰涼的煎蛋。
……所以到底為什麽會做那樣的夢？
“變/態哦。”一個聲音忽然響起，“工藤君不可以總盯著女孩子的腳踝看。”
剛灌進一口牛奶的工藤新一：“噗――”
“餵餵！什麽啊！我才沒有――”
“是嗎？那是我看錯嘍？”
“……”
百口莫辯。
這家夥――工藤新一咬了咬牙。
女孩挑著眉笑吟吟的看著他，然後撲哧笑出聲，又嬌又清脆的聲音道：“好啦好啦，抱歉。只是看到工藤君害羞就總覺得很可愛。我知道的，工藤君其實是在看這道疤吧？”
她說著就大剌剌的擡起腳，工藤新一看過去，腳踝處真的有一道疤痕，三四厘米長，對於一個孩子而言算是很嚴重了。
“這是前年和爸爸媽媽爬山的時候摔倒了，被石頭劃傷留下的。”
女孩輕描淡寫的說著經歷，把腳腕轉了又轉，又忽然笑道：“托它的福，爸爸和媽媽請了一個周的假期在家陪我。”
“誒？”工藤新一這次倒是有些驚訝，“竟然都請了一個周嗎？”
“對哦。”
“厲害……”工藤新一喃喃。
他知道月城鎮叔叔和月城千璃夫人都是大忙人，前者是證券公司高管，後者是風靡全球的演員，這樣的兩個人能夠同時抽出一周時間陪女兒，可以算得上是很難得了。
可真寵她啊。
哦對，這裏其實好像這兩位原來的名字並不是這個，但為什麽改名他不清楚，老媽也沒告訴他――反正總而言之，現在大家熟知的、平常用到的都是月城鎮與月城千璃。
莫名的，夢魘般的，工藤新一再次想到了那場奇怪的夢。
那時候的月城夫婦呢？
還是說，那就是月城夫婦出門工作後，月城理世平常在家時的樣子？
不不不――
他很快否定了這個可能性。
他又不是沒去過月城家。就在他們宅邸隔壁，裝潢是奶白色的簡潔西歐風，精巧的裝飾與設計、三人居住留下的生活氣息……都是和夢中那即便鵝黃卻顯得有些破舊的房間完全不同。
就像月城理世一樣，面前這個總是笑吟吟的調侃他的女孩，和夢中安靜沈默的人也不相同。
所以說，果然是和實際完全不相符的夢吧？
小小的工藤新一打了個呵欠，決定將這種沒有科學依據的事情拋之腦後。
“走吧。”他擦擦嘴，跳下餐桌，非常習慣的握住了月城理世的手，朝門口走去，“去找老爸老媽。”
身後的月城理世眨眨眼睛，然後又彎起來。
野餐地點有點遠，在三十公裏外的一座郊外公園。不過值得期待的是，那裏有一個小瀑布。
兩家兩輛車，前後一同駛向目的地。工藤新一坐在車後座，工藤有希子坐在副駕，開車的是工藤優作。
他又打了個呵欠。
有希子有些好奇地轉過頭：“小新，你今天好像很困的樣子啊。”
工藤優作也接話道：“昨晚沒睡好嗎？”
“啊……就是做了一個有點奇怪的夢。”男孩撓撓腦袋，頓了頓，猶豫著道，“老媽，月城叔叔和夫人那麽忙，平常都是請的阿姨在家照顧月城嗎？”
“嗯嗯～是一位叫朱莉的夫人，據說做菜一級棒！可惜這次千璃和月城君都騰出了時間招待我們，就給她放了假，不然我還真想嘗嘗朱莉的手藝啊。”
感慨的女人下一秒就變了臉，又道：“不過怎麽忽然這樣問？”
這――這怎麽解釋？
“沒、沒什……是忽然有些好奇！嗯！”
工藤有希子：“……”瞇眼。
工藤優作：“……”輕笑。
“親愛的，咱們的兒子完全不會說謊啊。”
“目前來看，還算是好事吧？”
“那小新，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小理世？”
工藤新一：“！”
“餵餵――老媽！”他一下子漲紅了臉，慌張嚷著，“你在說什麽啦！老爸！你也管管老媽啊！”
工藤優作只笑不語。
轎車一路飛馳，朝著目的地的郊外公園駛去。
“雞肉三明治？”
“這裏。”
“橙汁，橙汁要拿出來。”
“我找找……啊，這裏。”
工藤新一從框中翻出鮮榨的橙汁，將玻璃瓶遞給月城理世。她接過來，漂亮的擺在餐布中間，然後被工藤優作伸手揉了揉腦袋。
“理世擺的真漂亮。”
月城理世乖巧的笑起來。
旁邊的工藤新一側目看著她，嘀咕了一句。
【這家夥有不笑的時候嗎？】
“什麽？”月城理世忽然湊過來，“工藤君好像提到我了哦？”
“！”
少女漂亮的黑曜石眸子湊近了他，像一面黑亮的鏡子，倒映著他略顯慌張的模樣。她歪頭，眨眨眼，蒲扇般的睫毛忽閃。
月城理世今天穿著有希子之前送給她的裙子，那是有希子找人定制的款式，精致漂亮，裙擺上綴著小珍珠，銀白色的勾線讓它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一刻，工藤新一驀地覺得，她就像個對世界充滿好奇心、充滿活力的小公主。
“工藤君？”
她再次開口。
隨之靠近而來的還有淡淡的香味，女孩子都這樣香嗎？
“月、月……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磕磕絆絆，然後佯裝著轉過頭，“沒、沒什麽。那個，啊！你要吃蛋餅嗎？”
他目光躲閃著月城理世，匆忙從筐子裏翻出蛋餅，單手遞給了月城理世，神情還裝模作樣的轉來轉去，看山看水看風景。
月城理世：“……”
空氣安靜了一瞬，他們旁邊就是拍打著入水的瀑布，然後是飛鳥鳴叫、樹葉飄落。
半晌，月城理世“撲哧”笑出聲，不是調侃的笑，而是很溫柔的、帶著包容與喜悅的笑聲。
“好好。”她接過蛋餅，“謝謝工藤君。”
而也就是這時――
哢嚓。
快門聲音落下。
男孩和女孩都是一楞，齊頭看向聲源處。
兩個女人正笑嘻嘻的看著他們，這對從高中起就是朋友、畢業後又同在一個圈子的姐妹湊在一起，一個朝他們揮手，一個朝他們揚著手裏的相機。
“聽話哦理世――”
“小新――要照顧好小理世哦――”
他們的身後站著眼帶笑意的月城鎮，他朝著月城理世聳聳肩，表示無奈，只能寵著自己的妻子啦。
而工藤優作也笑出了聲。
“理世，”他溫儒的說，“有沒有興趣回日本念書？”
“回日本？”
“念書？”
兩個小孩又齊齊回頭看向工藤優作，瞪圓了眼睛。
工藤優作摸著兩個孩子的頭：“嗯。日本的春天也很好看，你可以住在我們家，和新一一起上帝丹小學。”
“爸爸……”
工藤新一驚訝的看著工藤優作，呆楞的眨眨眼，又把視線挪到了月城理世身上。
女孩難得的也露出驚訝的表情，微微張著嘴，對這突如其來的邀約有些難以置信。
“不著急。可以回去想一想，也和爸爸媽媽商量一下。”工藤優作從容的拿起兩杯橙汁遞給了兩個孩子，“我和有希子都很喜歡理世，新一也是，對吧？”
男人溫柔的目光和女孩好奇的眼神同時投向工藤新一。
“！”
臉頰上才剛剛消下去的餘溫在此刻好像又爬了上來。
“餵餵，老爸……”他一頓，對上月城理世的目光，那些“你在說什麽啊”“幹嘛忽然這樣講”的話都被噎住了，取而代之的是――
“啊……”他拉長聲音，然後側過腦袋，摸著自己的後頸道，“歡、歡迎。”
如果你來參與進我的生活的話……就，歡迎吧。
微風拂過男孩面龐，碎發掃著耳側，稍微有些癢。
他偷偷朝著月城理世的方向瞄了一眼，發現女孩此刻竟然沒有向往常一樣或調侃、或壞心眼的笑著，而是臉頰泛著淡淡的淺粉，表情有些驚訝。
風同樣吹撩起女孩的黑色長發，他看見她稍稍垂頭，伸手將飛揚的發絲挽到耳後，然後再擡頭時，是一個很明媚的笑容。
“謝謝，工藤君。”
他聽見女孩這樣說。
“聽說有新轉學生誒！”
“誒！？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背影……聽說是從美國來的，不過是黑頭發呢。” “外國人不都是金色的頭發嗎？”
“可能不是外國人？”
……
嘰嘰喳喳的小孩子們湊成一團，對即將到來的新人物相當好奇。
聲稱有第一手消息的鈴木園子站在人群中間說著她從老師辦公室觀察來的細節，毛利蘭在旁邊相當認真的聽著，直到老師來了，這些小孩子們才轟然散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不過老師只是來拿水杯，等他走後，教室再次熱鬧起來，小小的毛利蘭和鈴木園子湊在了工藤新一桌前。
“新一，你一點都不好奇轉學生嗎？”毛利蘭眨著眼睛。
“騙人！他一定是在心裏偷偷好奇！”鈴木園子叉腰。
然而工藤新一只是懶散的趴在桌子上：“這有什麽好奇的。”
鈴木園子哼哼道：“這家夥有開始耍酷了。”
毛利蘭“唔”一聲：“不過新一，你看起來好像很困啊？”
工藤新一點點頭。
他確實沒睡好。
原因無他，就是昨晚他在和住進家裏的月城互道晚安後，轉身回房，然後第三次在夢裏夢見了月城理世。
還是那個房間，還是一個人吃飯、看書的女孩。
她不像月城理世一樣總笑著，她幾乎不笑，黑色的眸子像晚上的夜幕，連星星都沒有，沈寂而孤單。
然而就是這樣熟悉的夢、熟悉的房子、熟悉又陌生的女孩――
在這場夢裏，被一場熊熊大火點燃。
他第一次在那雙黑色的眸子裏看見除了孤單與落寞之外的第三種神色。
也是他在現實裏，從未在月城理世臉上見過，甚至覺得與她毫無關系的神色。
但在那一刻，在那樣的夢裏，在瘦小的女孩眼眸被竄天的火光點燃的瞬間，這神色又與她多麽貼合，簡直就像真實發生過的一樣。
那是【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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